講者：9 Story Media Group 開發與製作副總監 Sarah Wallendjack      / 文字整理：黃詩婷

孵育計劃兒童動畫產業工作坊第二場講座，接續學院動畫人才進入產業的現況，初探兒童動畫節目製作。9 Story Media Group，這間以兒童與青少年為主要目標觀眾、動畫與實景節目獲獎無數的加拿大製作與發行公司，透過周延的動畫企劃與市場評估，橋接外部顧問／兒童研究專家進場，自創意端思考兒少需求，在動畫製作、研究顧問與投資企業三方溝通與協調下，讓故事設定不僅迎向商業市場需求，更歷經嚴謹學術研究與兒童測試階段，發展兼具娛樂性與教育性的兒少節目。講座邀請 9 Story 製作與開發部門的 Sarah Wallendjack，帶來榮獲艾美獎、暢銷180國並深受大小朋友喜愛的《小老虎丹尼爾》(Daniel Tiger's Neighborhood) 製作經驗，分享動畫影集產製流程與兒童專家合作的工作方法。

2007年，美國公共廣播公司宣布即將停止播映自1968年至2001年製播的《羅傑斯先生的鄰居們》(Mister Rogers' Neighborhood)，這個由主持人佛瑞德羅傑斯(Fred Rogers)自編自導自演，以培養兒童社會情緒學習（Social Emotional Learning）聞名的經典兒童節目。每集節目中，羅傑斯先生或參觀工廠、或解說科學與藝術，搭配兒歌與木偶演出，與孩子們感到好奇、感到恐懼的主題相遇，不避諱談論深刻的生命議題，並以「因為你，每一天變得特別。」的口白與歌聲為半小時的內容畫下句點，讓孩子知道自己獨一無二，知道維持原本的樣子也會深受喜愛，這是節目製播三十多年來不斷傳遞給觀眾的訊息。而延續節目精神，製播符合時代潮流的新一檔內容，正是企劃《小老虎丹尼爾》的起點。

 

節目開始，丹尼爾直視鏡頭、歡快地唱著歌，一邊拉上連帽毛衣的拉鍊、套上球鞋，一邊揮揮手、邀請觀眾成為自己的鄰居，隨即跳上接駁車遊覽社區，以《丹尼爾的生日》揭開序幕。製作團隊花費大量時間查看《羅傑斯先生的鄰居們》原始資料並歸納節目形式特徵，以可預期的環節設計，召喚孩子對故事的期待，透過與角色靠近、水平視角的鏡頭拉近與觀眾的互動距離，搭配朗朗上口的歌曲與不停向觀眾遞出的邀請，丹尼爾成為了每個孩子的好朋友。

 

「對於三、四歲的孩子來說，每天的生活是什麼樣子？為幼稚園入學做準備、即將離開父母認識新朋友，他們的感受會是什麼？我們想提供給孩子每日生活策略，如何排解失望、挫敗與憤怒情緒的重要時刻。」2010年試播集完成後，研究團隊將故事製成紙本書帶進校園，與140位不同年齡層的孩子席地而坐，花費長時間測試內容、聆聽回饋。丹尼爾炯炯有神的大眼睛、亮眼的老虎條紋與標誌性地紅色造型，創造一個給予孩子「豐富觸覺想像、想成為朋友的角色」，藉由他「主動」邀約、「行動」與言說並行的互動方式，持續吸引觀眾的目光，進而掌握敘事節奏，將節目長度縮短至11分鐘，以「一次說清楚一個故事、解決一個問題」為旨，讓孩子沉浸在情節的同時獲得新的體驗與觀點。

 

依據研究測試的第一手資料修調節目設計，回應孩子真正身處的空間、面對的生活，讓故事與觀眾的連結在節目結束後持續發酵。節目的寫作策略立基於此，將《小老虎丹尼爾》定調為「遊戲本位」的劇集，挑選孩子喜歡的海邊、野餐與生日派對，延伸羅傑斯先生系列的主題，發展適合學齡前孩子的內容，以幼兒園帶來的分離焦慮為例，節目提供策略重新賦予孩子力量與勇氣。此外，製作團隊視故事的娛樂性與核心教育意義（curriculum）同等重要，透過故事情感高潮的設計、想像時刻的點綴與互動式的認知遊戲挑戰，創造饒富趣味的節目效果，搭配簡易的歌舞橋段，與個性鮮明、擁有口頭禪的夥伴們，提升觀眾對於特定角色的喜好與對內容的黏著度。

 

「孩子模仿、學習、渴望成為看見的角色，你必須思考故事裡的每個細節。」Sarah 提醒團隊製作兒童節目必須對觀眾負責，分享由Angela C. Santomero撰寫的《學前線索》（暫譯，Preschool Clues）一書，裡頭包含作者的哲思與精神，並協助父母挑選適合孩子觀看的內容，她指出孩子看電視並非壞事，關鍵在於這是否是個讓他們變得更聰明、強壯與快樂的節目，這也正是產製劇集時團隊須不斷向自身叩問的問題。

「設計一套孩子容易吸收的視覺語言，是說好一個故事、傳遞教育意義的關鍵。」進到製作流程，節目一層層鋪墊視覺與聽覺的線索，確保不論是關閉影像或聲音，觀眾都可以只靠單一種視聽感官認知到完整的故事情節，因此敘事節奏放緩腳步、減少畫面的剪輯，在不失樂趣的同時讓孩子接收訊息，並在每一集加入大量重複、相似的形式特徵，尋找為觀眾帶來肢體喜劇（physical comedy）的可能。在鏡頭設計上，選擇低角度的構圖與觀點，邀請孩子參與互動遊戲，同時加入天馬行空的幻想、安排具體的影音提示，讓觀眾明確知道丹尼爾世界與想像世界的轉換。

 

團隊自試播集確立節目架構，從開場介紹、想像時刻引領孩子進入故事，到由主要事件發展互動遊戲、推進解決策略，再透過反覆舉例、歡唱解決方案的歌曲，最終迎來皆大歡喜的慶祝時刻。《小老虎丹尼爾》不僅成為孩子生活對策上的教育夥伴，更是萬眾矚目的萬聖節扮裝角色，受到意見領袖／網紅的熱門推播，更推出實境秀、走入社區遊行，周邊商品的零售額截至2022年來到1.85億美元。節目從關注兒童的需求出發，在扎實研究測試後站穩腳步，製播讓孩子擁有參與感、心理投射的動畫劇集，最終在教育意圖與商業市場上採收雙贏的碩果。

「在開發兒童節目之前，先向自己提問，為什麼是這個故事？為什麼是現在？為什麼必須由你來說？」在實際模擬 9 Story 劇集製作方法之前，回歸原點，釐清故事與孩子的關係，他們需要什麼，正經歷什麼？自這個起點挖掘現在說這個故事對你而言的意義，它還可以為全球帶來怎麼樣的影響力，一步步確立創作的目標觀眾、點子、腳本，如何體現（realisation）並持續維持效力（它是一個可以說100集的故事嗎？），試著針對不同年齡發展相應的遊戲模式、設計具有抱負與理想的角色，最後再次確認核心概念是否足夠獨特有趣、想傳遞的教育意義與訊息是否足夠清晰深刻。當台灣兒童節目不再只視為影視娛樂，而是納入教育系統的資源；當故事不只是螢幕單向輸出，而是關閉電視後孩子持續興奮討論，並將所學應用到日常生活的時候，這將是製作團隊真正可以打開香檳、慶賀成果的時刻。